文/水处

光绪皇帝像

光绪皇帝像

01

大清宣统元年（1909年）9月25日，北京都察院来了两个操着四川口音的人。

他们找到号称“铁面御史”的京畿道监察御史赵炳麟，呈上一份陈年的诏书。

赵炳麟一看诏书内容，不禁大惊失色，忙问二人身份。

一个叫杨庆昶，是戊戌年在菜市口遇难的六君子之一的杨锐的儿子；

一个叫黄尚毅，是杨锐的门生。

杨庆昶这次来，希望为父亲平反昭雪。

赵炳麟听完，泪如雨下。

他为杨锐的冤屈感到难过，更为已经去世的光绪帝感到痛心！

而这一切的源头，都在这份陈年的诏书里......

02

杨锐，字叔峤，四川绵竹人。自幼才华过人，引起了当时任四川学政的张之洞的注意。

后来老张一路高升，成了封建大吏，还不忘把杨锐带在身边当幕僚和高参。

杨锐有思想、有才华，但也有一样要命的缺点，就是直性子。

这不，光绪二十年（1894年），甲午战争爆发，清军连战连败。

但慈禧太后的六十大寿还要如期举行。

杨锐看不下去了，和御史王鹏运一商量，就上折子劝谏。

老太后看得一头火，当时就要严办二人，幸亏恭亲王奕䜣给打了圆场，这事儿才算过去。

但杨锐这个名字，从此就在老太后那里“挂了号”。

甲午战争，最终大清战败，割地赔款，丧权辱国，自是不用说。

但凡大清国的有识之士，都感到国家不能再这么下去了，必须得变法图强。

新录取的工部主事康有为在大学士翁同龢的支持下，在北京办起了强学会，宣传变法维新。

这怎能少得了对大清现状很不满的杨锐？他也加入了强学会，从此跨入了维新党人的行列。

到了光绪二十四年（1898年）6月，光绪皇帝颁布了《明定国是》诏书，正式宣布开始维新变法，“戊戌变法”就此拉开了序幕。

光绪帝颁布的《明定国是》诏

02

变法开始了，但光绪一看身边，不是老迈昏聩，就是抱残守缺，对变法各种不理解、不支持的老臣。

这样搞肯定不行啊！

光绪下诏，让各省巡抚、总督推荐人才，更新干部队伍。

张之洞接到诏书，马上就想推荐杨锐，可推荐信还没递上去，却接到了杨锐的电报。

电报说，杨锐的大哥在四川老家病逝了，自己得马上回去。

老张一听，这哪儿行啊？如今皇上要变法维新，你杨锐正是皇上需要的人才啊，好好呆在北京，帮皇上搞变法。

杨锐心里非常纠结，一来不回家奔丧说不过去；

二来呢，他也知道皇上没啥实权，都在老太后手里攥着，自己要是真趟了这趟浑水，将来是福是祸也不知道。

想来想去，杨锐最终还是决定听老张的话。

1898年9月1日，杨锐和林旭、谭嗣同、刘光第一起被赐予四品军机章京，成为光绪帝的工作班子。

但杨锐万万没想到，上班了还没几天，局面就全面恶化了！

9月4日，因为礼部尚书怀塔布阻挠下属上书言事，光绪就来了个杀鸡儆猴（反对变法的保守官员），一道圣旨把怀塔布为首的礼部六个高官全部革职。

这一下就炸翻了天。

慈禧虽然“归政”，但光绪帝仍无法自主决定重要政务

03

一下罢免六个高官，居然不事先请示，直接就给办了。

这还了得？不把我放眼里了？

慈禧大怒。

没过两天，光绪又跑去颐和园，和慈禧商量要开“懋勤殿”。

什么是“懋勤殿”呢？原本是皇帝读书的书房。

现在光绪要把书房改成直属皇帝的咨询机构，为将来进行制度改革做准备。

慈禧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，现在又要搞什么“懋勤殿”，这小子是要把我踢开另搞一摊儿了。

当场翻脸。

从颐和园回来以后，光绪就感觉情况不对，怕要出事儿，就马上把四个军机章京里最年长、最稳重的杨锐叫来。

召见结束后，交给了杨锐一道密诏，让他回家再看，还嘱咐把密诏收藏好。

杨锐回家打开诏书一看，顿时人凉了半截。

只见诏书上写着：

“近日朕仰观圣母意旨，不欲退此老耄昏庸大臣而进英勇通达之人，亦不欲将法尽变。朕岂不知中国积弱不振，非力行新政不可？然此时不惟朕权力所不及，若强行之，朕位且不能保。尔与刘光弟、谭嗣同、林旭等详悉筹议，必如何而后能进用英达，使新政及时举行，又不致少拂圣意，即具奏，候朕审择，不胜焦虑之至！”

皇上这是向他求救了！

杨锐想来想去，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，只好找来其他三人商量对策，三人也毫无办法。

最后，杨锐只好给光绪写了个折子说，皇上要变法维新，还是要注意搞好和太后的关系，能搞的就搞，暂时不能搞的就先放一放，人事变动别太激进。

最后，还提了个建议：把太后最讨厌的康有为弄出北京，以缓和和太后的关系。

果然，没过两天，光绪又下了一道密诏，让康有为火速出京，去上海督办报纸，不得延误。

杨锐把康有为叫到家里，宣读了光绪密诏。

但千不该万不该，杨锐为了让老康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，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——他把光绪给自己的那道密诏也给老康看了。

老康看完之后，觉得自己可能要扑街，但又不甘心就这么失败，于是一边让自己的门生谭嗣同去找支持变法的袁世凯，企图策动袁世凯发动兵变；

《走向共和》中谭嗣同夜访袁世凯的镜头

《走向共和》中谭嗣同夜访袁世凯的镜头

一边又给光绪出主意，要光绪去聘请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当“顾问”，企图找日本为外援。

04

老康最后的病急乱投医，不但没挽救局面，还加速了事态的恶化。

9月21日深夜，慈禧太后突然发动政变，宣布光绪“病重”，不能理政，自己第三次垂帘听政，紧接着命令抓捕维新党人。

这时候，老康已经抢先一天跑路了。

杨锐呢，本也可以跑路去投奔张之洞。

但杨锐一想，自己，一不是康有为的人，二没有参与康有为和谭嗣同的密谋，三没有鼓动皇上发动政变，反而还劝诫皇上要搞好和太后的关系，还让皇上把康有为赶出北京。

应该没事。

然而他没想到的是，自己在慈禧太后那里早就“挂了号”，又是光绪最器重的军机四章京之一，除了跑了的康有为、梁启超，还有煽动袁世凯搞兵变的谭嗣同，慈禧最恨的维新党人就是他了。

9月24日，杨锐在家中被捕，押到了刑部大牢。

张之洞听说杨锐被捕后，赶紧给北京各个大员发电报，请他们帮忙营救。

杨锐是自己推荐的人，不是康有为的人，应该不至于被牵连。

9月28日，杨锐和谭嗣同、刘光第、林旭、杨深秀、康广仁六个人就在菜市口被砍了脑袋，史称“戊戌六君子”。

油画《戊戌六君子》

张之洞得到杨锐的死讯，既悲痛又震惊。

打电报追问杨锐到底定的是什么罪名？审讯时到底问了哪些问题？杨锐给光绪的折子有没有拿出来当证据？等等等等。

他哪里知道，压根就没有什么审判。

慈禧一句话，就被砍了脑袋！

05

杨锐死后，儿子杨庆昶在整理他的遗物时，发现了光绪的那封密诏，将密诏偷偷缝进了衣领中，和父亲的遗体一起带回了四川老家。

直到慈禧太后和光绪帝都去世了的1909年，杨庆昶才终于把密诏原件交给了都察院。

杨锐和光绪帝的冤屈才终于大白于天下！

1914年，民国政府宣布为“戊戌六君子”平反。

而此时的民国大总统，却正是当年被传“告密”的袁世凯……

PS：

所谓“袁世凯告密出卖维新党”的事，其实，曾任军机章京的高树在《金銮琐记》中记载道：

“叔峤（杨锐）告我曰：康长素（康有为）向人言兵围湖园（颐和园），不令太后与闻国政，此语喧传都下。”

可见康有为等人谋事不周，大嘴巴到处说，不用袁世凯告密，这事儿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。

再PS：

跑到海外的康有为，把这封他只看过一眼的密诏大加篡改，说他是奉光绪帝密诏行勤王之举。

靠着这份篡改的密诏，康有为在海外华侨中成了“奉旨讨贼”的领袖人物。

保救大清皇帝会

保救大清皇帝会

十年之内就募集了超过八百万两的经费。

这些钱，让他晚年过上了妻妾成群、豪宅美食的生活......

徐悲鸿《康南海六十行乐图》

徐悲鸿《康南海六十行乐图》

参考文献《清史稿》、《杨叔峤文集》、《戊戌政变记》、《戊戌变法的另面：“张之洞档案”阅读笔记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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